最近联合国教育科学文化组织开会讨论“有关威胁的新洞见”(我们不得不佩服现代语文的优雅)。读到我们的祖先“因海洋波涛的怒号而惊慌失措”(路21:25),我们不禁微笑。现在我们的问题是:如果引起这种集体恐惧的原因改变了,恐惧的本质会不会改变呢?
答案是绝对肯定的。唤起和造成这种恐惧的威胁,现在已变成了新的研究题目,和形成各种新洞见的主因了。这些洞见是累积资料的结果,因此是直接获得的洞见,猜测的成分较少,因而也不须太多反省的功夫。数年前,没有人会相信,因为我们污染了海洋与河流,砍伐森林,耗尽能源,和在原油里掺杂许多化学废料,这个地球会变成人不能居住的地方。但有关的事实逐渐出现,结论也一点一点求得,于是警告发出,警觉的呼声开始了。
我很难清楚说明根据这些事实所得出的观点而不会招来某些误解。当然我并不是在威哧你,而故意在此列出可能使人类毁灭的十种可怕的方式:可怕的故事是不健康而且危险的!你可能看过一个有关原子弹的电视节目;该节目制作很成功,使全法国都处于恐惧之中!有些人后来可能觉得自己的恐惧可笑;也有不少人后来也能寿终正寝。
但我们的问题不在这方面。这些有关威胁的新洞见以科学事实、理性和有节制的情绪为基础,所以更难克服。正如诗人力克所说:“不能在这个我们以为已经克服的世界之内,有在家的感觉。”我们需要安全感,它能使我们得到间歇性的快乐;所以我们想尽办法扩大这些象征安全感的标志,然而事实上,我们整个制度却是令人沮丧的脆弱。
承认我们生活在一个脆弱的世界,并以此为行动的原则,这对我们并没有什么损失。不过,我们就是不知道怎样做到这一点。面对各种灾难如洪水、饥荒、天花、战争(无论是内战或国际性的)—任何报章详细报到发生在某时某地的灾祸—我们却逃不出“与我无关”的哲学态度!我们这样说,因为我们相信,感谢科学和医学技术,我们可以避免饥荒和天花。因此,培基说:“世界的外貌实在已改变了,但人却只是交换了他们的烦恼而已。”
尽管人采取多么防预的措施,发展了种种力量,他必须明白,在他以为已经控制的世界上,他总不能如在家一般自在。他迟早会明白,他来自某处,注定要走向另一处。即使我们的恐惧一直潜伏着,只在危险逼迫的时期才升到表面上来,它其实常随伴我们左右。除了我们的地球,我们不需要其它的远景或其它将来可以收为殖民地的月球。我们制造自己的将来之城和高速公路网,喜欢反映某种程度的富贵。但一瞥见危险的临近的征兆,无论那是物质的灾祸或经济的衰退,我们就在这些逼近的威胁所带来的恐惧下瘫痪了。
恐惧什么?恐怖死亡?不,至少这不是立刻浮现在脑际的恐惧。不错,我们怕死亡,而我们也越来越体会到事实上,无论是我们的教育或社会,都没有为我们做好准备以面对和接受死亡。但在面对死亡时,我们身体方面的焦虑,只不过是这个较根本的悲剧的一个很微弱的象征而已。我明白,如果在这时候,我仍坚持世事的易变性和我们的死亡之不可避免性,希望借此使我们对永恒的事物和神圣的恐惧,有更深刻更真实的感受,现代人会觉得我很荒谬。现代,这样的思想,再也不能成为我们日用粮的一部分了。
人的恐惧
福音的目标,不在培育恐惧而是恐惧的反面;不是惊骇而是信心,不是恐惧而是希望。“你们应当挺起身来,抬起你们的头……应该时时醒寤祈祷,为使你们能逃脱即将发生的这一切,并能立于人子之前。”(路21:28,36)耶稣的这番话直接提及最后的灾祸。他所提的逃避,你以为是指死亡吗?当然不是。耶稣并没有逃避十字架,他的宗徒也没有躲避致命,他最热心的门徒根本不会逃避任何的焦虑,基督徒所居住的地方也不能免于地震、洪水或流行性的传染病。和其他的人质关在一起的高比神父也不能得到优待,能免于死亡和饥饿。当他其中一个年轻同伴牙颤唇抖地对他说:“死真可怖”时,他极力安慰青年说:“一点也不可怕,死亡不算什么。”他说得对,也不对。他说得不对,因为对于许多人来说,死亡的确是一件可怕的事。不过,从帮助青年同伴对有正确的观点和透视,他这样说是对的。最可怕的事不是死亡,而是在他们这个二十或四十岁的年纪,无助在看着希特勒的禁卫军,忙碌地歼灭自己的同胞。最可怕的是,想像在遮盖着奥斯维兹集中营上空的烟团后面,只是残酷的狞笑的回响。
人害怕的第一件事不是死亡,而是生命。明知道我们不能失去他人而生命,但又感到自己被拒绝或忽略(无论这是因为他人的狡猾还是由于自己的害羞)。害怕不能与他人沟通,因而导致退缩及渴望死亡以求解脱。联合国教育科学文化组织的调查研究发现,现代有一种恐惧,比对军事威胁的恐惧更甚;这是出于社会冲突,由侵略而造成的心灵破碎,和人际关系的问题。如果战争的景象能使我们感到世界末日已临近,这其实不完全因为那些充满“火药与硫磺”的景象,其中还有许多理由的,那是造成遍地火药和硫磺的心理因素,是一个民族对另一个民族的态度。
当一个人开始害怕另一个人,这是世界末日的开始。这话意思很简单:世界末日在很久以前已开始,但是现在它的威胁比过去任何时期更恶毒。当一个人受到自己的弟兄和种种事件的磨难,呼救公正和仁慈,又得不到反应;当他被贬抑至恐惧没有人关心他的地步,那也可说是世界末日了;当不可见的天主,只是一个不安定不时甚至畸形的社会的反应时,这一定是世界末日了。
印度教的薄伽梵哥以下一段话也充分流露了这种焦虑:瞥见你长满可怖的獠牙的大口,使我想到毁灭一切的宇宙之火,我迷失了,我不知道应该转向何处避难。怜悯我!充满宇宙的众神之主……犹如灯蛾扑火,人类扑向你的大口寻求他们的毁灭。让我知道隐藏在这可怖的外表之后的你是谁……我不明白,我所见的在这个毁灭者职务之下所隐藏的是什么。
七、“有关威胁的新洞见”与基督徒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