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仅靠一丝微光的导引，踏上所指定的幽暗天梯。我小心翼翼，一步一步的攀登。眼前的天梯，崎岖不平，忽高忽低，忽左忽右，有时我还得用跳跃的方式，才能逐步攀登上去；而且每爬上一个阶梯，后面的阶梯就立刻消失了…。我知道，除了勇往直前，已无退路。若因惧怕而退下，那将是无底的深渊。

    一、黑夜的原因与征兆

    人的眼睛不能长时间看着太阳，看久之后，强烈的阳光会让眼睛很难受。同样，灵魂长时间被强烈的圣爱之火燃烧，人性的限制和黑暗，会造成“灵魂的黑夜”的效应。

    “灵魂的黑夜”发生在超拔结合的半年后、或数年后、或十几年之后，没有一定的时间，要看天主的旨意和个人的灵修准备而定。总之，黑夜的发生在三司结合之后，不会在三司结合之前，当灵魂陷入极度黑暗与忧感中，这种现象，就是进入黑夜的征兆。

    进入黑夜的另一征兆，就是超拔结合的现象会逐渐减少。一旦进入黑夜，原本惯性的超拔结合就会很少发生，直到后来超拔现象完全停止，只有三司结合和黑夜同步进行，直至进入神化结合。

    稳定而持久的黑夜经历，通常是数年，然后才进入神化结合。然而，进入神化结合境界，黑夜并不一定随之消失。如果有需要，在随后的一段时日，黑夜会卷土重来，继续净化灵魂，直到受惠者更神化于天主内。不过，再次进入黑夜，通常不像神化结合之前那样苦涩；因为受惠者已经进入神化结合阶段，已和天主亲密结合，由此得到坚强，有更多力量承受黑夜的善意。

    二、黑夜来自灵魂内的污秽

    神枯帮助人得到心灵的净化，但是隐藏在灵魂深处的病根若不予以整治，心灵的洁净就变得不稳定，已洁净了的心灵必会被灵魂内的恶酵母再次传染。因此持续在灵魂内的净化，是必要的。

    人的灵魂除非经过剧烈的净化，否则难达到神化结合的境地。由于目标上的需要，因而被召叫与天主达至极密切结合的人，需要在此黑夜中给予更内在化的整治与净化。

    连最接近天主的炽爱天使，都不敢冒然直视天主，而需要透过翅膀的保护，以免承受不了天主的圣洁(参阅依六2)。如此超乎想像圣洁的天主，当然不容许祂的圣殿——灵魂——是带有污秽的。因此被拣选的灵魂，在圣爱之火的净化下是超乎想像的。

    “烈火在天主前面先行，焚烧祂四周的敌人”(咏九十七3)。天主的圣爱之火，是纯净无染的神火，灵魂内一切不洁的、不属于天主的、相反天主的，都是这圣爱之火的敌人，必须被焚毁。圣爱之火在灵魂内的焚烧，连最细的渣滓也不放过，这种要求，当然会让人仿佛进入炼狱般的苦涩。正如耶稣所说：“非到你还了最后一文，决不能从那里出来”(玛五26)。因而进入“灵魂的黑夜”的受恩者，彷佛提前进入了炼狱。

    三、造成黑夜的种种原因与反应

    不只是因为灵魂内的罪污，才感到黑夜，黑夜的效应与感受，亦来自多方面：有些人被无法医治的病根所缠扰，仿佛与天主神化结合无望，致使他痛苦不已；有些人则长期受到自我死亡的折磨，却依然找不到真我，致使痛苦不已；有些人认为这种净化似乎是无尽头的，因而感到无比的晦暗；有些人则感到“前无去路，后有追兵”的痛苦。想要前进，仿佛已无去路，若要后退，一定被魔鬼拉扯得更利害。这种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痛苦，就如被钉在十字架上，既不被天父接纳，又不被世界喜欢。

    造成黑夜的另一原因，是灵修人精力殆尽的结果。由于把全部精力配合此净化，长期性的涤炼以及身心的煎熬，又面对似乎难以超越的困境，致使身心皆惫，因此感到无比的黑暗。

    黑夜的另一痛苦，是处在“不一定能成就”的恐惧里。他渴望与天主密切结合，而且希望这种密切结合是稳定的、圆满的、确定的、永不变更的，不过他现今又处在一种“不一定能成就”的旅程，就是这种“不确定性”，造成他极大的忧戚。

    魔鬼的妒嫉和攻击，也是他痛苦的另一因由。的确，魔鬼知道他将要得到更高的光荣，而且以后更有能力协助其他灵魂脱离魔鬼的毒手，因此更要拉扯他、烦扰他、阻拦他、攻击他、诱惑他。魔鬼不断加添他的恐惧，不断打击他的信心，要他彻底失望，这会增添在黑夜中的恐怖。的确，如果魔鬼的阻碍成功，他陷入了重大诱惑与失望，他无法进入神化结合。

    处在黑夜中，最令人痛苦和恐惧的，是感觉被天主抛弃。他不仅感受到天主在他生命中缺席了，甚至感到天主已经遗弃了他。永远的被遗弃，这是最恐怖的黑夜。就如耶稣在十字架上痛苦的呐喊：“我的天主，我的天主！祢为什么舍弃了我？”能让耶稣致命的不仅是身体上的伤害，更是被天父遗弃了。这种经验，唯有进入黑夜的人才能深刻体会。全心、全灵、全力爱天主的人，他把天主当作他的所有，最后却被天主遗弃了，这种痛苦，不是一般人可以了解的。

    感到被天主放弃，整个情况迫使人进退无路，这种过程与张力，绝对能使人彻底心力憔悴和崩溃。黑夜的涤炼，本是一种精神极限的挑战。因此在这神秘灵修过程中的精修者，若有一段时间患有恐慌症、或心窄病、或某种精神病状，也不是奇怪的事，这正是由于太投入、太激进所得的效果。

    精修者在这阶段精神失调，不是奇怪的事。就如一位武术家，多年淫浸在武术里，要完全避免外伤或内伤，是不可能的。武术家有受伤的经验，并不代表他不够专业，而是成为武术家的代价。同样的，神秘灵修者在某时段中若患有某程度的精神困扰，并不代表他不够专业，而是必然的过程。

    四、黑夜中的心境

    在黑夜中的人，是赤裸的、无助的、苦涩的、孤独的。他好似失败者，被忧戚的黑暗吞没。这时的他，若还有什么能协助他的，应该只剩下信德、望德、和对天主的真爱。除此，已没有什么可以支援他。

    这漫漫黑夜里，温暖的阳光照射灵魂，是少有的事。祈祷不只变得寒冷和干枯，甚至彷佛进入一个没有天主存在的冰冷世界。为深爱天主的人，这种处境是不能忍受的。因此他灵魂深处会悲苦地大声呐喊：“天主！祢到底在哪里？”三司和爱情已被黑暗笼罩，理智因为恐惧而转向灵魂说：“放弃努力罢，你已无法前进了，天主已放弃了你！”重重挫折和浓浓黑暗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其实，是他的理智不能洞悉这黑夜的恩惠。此时若还有一丝信德，他该用信德回应这濒临绝望的理智：“天主不会放弃你，你要坚持到底！…黑暗的尽头就是黎明！…该勇敢向前走，不要害怕，你心爱的天主就在前方等你！”

    处在黑夜里的人，在感受上，似乎离天主越来越远，但在实际上离天主越来越近。天主不但与他同在，更赐予许多意想不到的恩泽。天主会亲自做他的导师，在适当的时候，赐予他灵魂的光照，给予他适合的圣书，告诫他必须持守的功课，或借着梦境的提示，让他对自身灵魂的黑暗有所认识，指导他如何配合圣爱之火的净化。

    黑夜中的灵魂，通常会被圣爱之火焚烧得不耐烦，希望能尽快达到天主所要的净化指数。然而，他最终会发现，这种净化绝不是短时间可以完成的。就在这时候，只要他还保持内修生活，他会骤然发现，最简单的生活、最纯朴的祈祷、不断的放空自己、以及用祥和的心安然处之，就是最有帮助的。因为这种状态，更有利于黑夜的净化。

    五、烈火的传递

    正如圣经所言：“天主是吞噬的烈火”(申四24)凡被召叫“消失在天主内”的灵魂，就如木材投入烈火，必被天主的圣爱之火所焚烧。在这燃烧中，凡不合于火的渣滓必被焚烧；一切和火相同属性的，必会因烈火的吞噬而同化于火。火将自己的性能传给木材之前，必须先烧去木材外部和内部的潮湿，但是木材并不因此立时起火，而是被烧得乌黑难看，甚至冒出难闻的异味。直至外部和内部被燃烧起来，整个木材已经没有木材的性质而只有火的性质，到了这时候，我们不能说“这是木材。”而该说“这是火。”如果我们还要称它为木材，也必须说“这是具有火之性质的木材！，

    天主就是烈火，灵魂就是木材；在超拔结合中所注入的圣爱之火，对灵魂的圣化与净化也是如此。天主将本体的圣善和美丽通传给灵魂时，由于灵魂的不洁，因而会受到圣爱之火的排斥。圣爱之火会逼出深隐在灵魂内的病根与罪污，灵魂以往所没觉察的问题，在这神秘默观中逐渐浮现。这时的他需要以极大的耐心和忍耐，让神火继续整治他、净化他，并以克修生活来回应神火的燃烧，直至他灵魂内的病根得到整治、罪污得以净化。只要达至天主所指定的净化指数，灵魂就立刻与天主神化结合。

    进入神化结合，并不是彻底整合与净化的凭证，只是说，他已经到了适合与天主神化结合的阶段。因此到了神化结台阶段的人，若有需要，他还会被黑夜所笼罩、被圣爱之火所焚烧，而且不只一次，可能两次或更多次。就如木材的内外部虽然已经着火了，但是渣滓依然存在的话，焚烧会再延续。

    六、黑夜的指标

    处在黑夜的人希望赶快和心爱的天主神化结合，因而他最关心这个问题：“如何才算达到净化指数？”这是非常难回答的问题，因为这不是统计而是状态上的问题，而且每人的情况不一，恐怕连有实际经验的人也无法说出它的指标。不过肯定的，若非达到相当深入的净化和圣化，是不可能进入神化结合。

    然而，黑夜的净化不是将私欲偏情连根拔除，也不是达到零缺点。如此理解黑夜的净化，会给自己没必要的压力。以此为目标，后来会承担没有必要的心理负担，最后会变得神经兮兮，甚至得恐惧症或心窄病。

    在黑夜过程中的灵修人，最容易进入这迷途。发生这种状况，有时候并非对人性的无知。他知道，人不可能做到零缺点，只要还活着，私欲偏情不可能连根拔除，但是由于他在超拔结合中曾经验“无上圣洁的天主”，也曾经验到“绝对的成全”和进入“毫无罪恶阴影”的完美中，由于这种非凡经验，无形中使他在感情上不自觉地朝向这完美目标前进。这种不自觉的妄想和迷失，往往会让他陷入极大痛苦，直到在神化结合里找到真我时才被解脱出来；最终他会发现，他并不是以零缺点的道路找到真我。其实天主也没要求他以这种方式来寻找真我。他所以能找到真我，除了天主的恩典之外，是靠他那经得起考验的真爱，绝不是靠零缺失的功绩。活在这世上，再有圣德的人，亦无法将私欲偏情连根拔除的。因为那不但是妄想，更是不了解何谓人性。要知道，私欲偏情和圣德是一体两面的存在，就如空间和时间是无法切开的。也就是说，若没有私欲偏情，就没有所谓的圣德。因此在黑夜里的净化，并非将私欲偏情或病根拔掉，而是使之得到深入的整治。

    总之，只要达到天主所要求的净化与圣化，受惠者就立刻进入神化结合。至于那无法连根拔除的私欲偏情，那是在永生中当人的生命全然转化为天主性生命时，将会达成，因为那时候，他将以天主性的生命与天主生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