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好大的手!」
一九九一年暑假,那是我第一次与教宗若望保禄二世这位时代「巨擘」握手的惊讶。他的手掌真的很大,棉松松的,但比平常人厚实得多。事实上在此之前,我从来也不知道跟一位世界级人物握手会有什么样的感觉。
眼前这一位全球推崇的宗教领袖,白衣长袍,神采熠熠地在保禄六世大厅走过一行行的群众。所到之处无不万头钻动,大家使出全身力气用劲伸出手来,为的就是一触独一无二的教宗,哪怕只是短短一秒钟。而他也努力向人们伸出双手,尽可能地满足他可触及的人们,好像不希望让大家失望而归一样。待他一经过,兴奋的老人也好、小孩也罢,各处在他的背影后面议论纷纷:「你真的有握到吗?感觉怎么样?……」
感觉怎样?一时我也说不上来,只有待时间来慢慢帮忙厘清。一九九四年暑假,我再次有机会到梵蒂冈,又是在保禄六世大厅,同样的情景再度上演。不同的群众,但热情有增无减。各国彩旗飞舞,欢迎教宗的唱和此起彼落,仿佛到了这里,世界只是一家,因为大家所喊的都是同样的Papa, Papa!
时间到了,教宗拄着拐杖走进了会场,才刚刚坐下,又赶紧站了起来,对着麦克风脱稿演出:「我还是站着好了,不然你们明天会看到报纸说:『教宗不行啦!巳全场爆笑,报以热烈的掌声。
这还只是每个星期三的固定公开接见,若再加上其它的大小会面和各种会议,以及由全球各地堆积在他双肩上的负担……若望保禄难道是铁打的吗?我惊异于他继续为人付出的决心和毅力,也在近距离看到教宗的脸上多了一些刻痕。
一九九六年,我刚由一位修±受祝圣成为神父。因为长上指派到修院服务的关系,那年夏天我参加了一个在北意大利举办的讲习班。五十多位学员几乎都是世界各角落来的神父。期间班主任特别安排了一趟罗马之旅,重点之一当然是去晋见教宗。我们被安置在前排的位子,好让教宗容易走近我们。大家等待的当儿,还你一口我一语的,谈论着教宗近来身体微恙的传闻,毕竟几年前的枪伤可不是件小事。
鼓乐声吹起!他来了,背驼了!更形缓慢的步伐,泄漏了岁月不可逆转的痕迹,然而掌声更响,群众欢呼的时间更长。走过美苏的冷战,卸下波兰的铁幕,重创柏林的围墙。眼见他如此屈躬,大家知道他真的是把自己消耗了,而我们都知道为什么。
两千年大禧年,世界青年日在罗马举行,我与两百多万青年夹杂在大学的广场里庆祝。前一天的晚会中他坐在椅子上,高兴地跟着青年们在风中的节韵里,挥舞手里高举的令牌。为他,权位不是为把持的,是为分享、为服务的。
最后一天的上午是弥撒感恩圣祭,我有幸到五层楼的高台上共祭,那是距离教宗最近的地方了,也是整个会场的中心。极目眺望,人数多得看不到边际,大家都为一个目的而来,但是教宗本人的宣讲却朴实无奇,他只宣讲复活的耶稣:教宗知道他今天之所以在这里,要让人看到听到的不是他自己,而是我们真正唯一的中心——主基督。
二00二年我来到罗马进修,有比较长的时间相机会听闻教宗训勉。他已经很不容易站起来了,多半是坐在为他特制的升降轮椅中由专人推着。若望保禄的身影更形伛凄,但他还是坚持要走人人群中。就这样,我参加过他主持的好几次大礼弥撒、公接见、三钟经、音乐会,甚至还一起看过电影!当然也都是在人群中。他不离开人,人也不离开他。
二00五年初春,罗马的气氛越来越沈郁,若望保禄二世卧病的消息阵痛着许多人的胸口。这一年的复活节尤其诡异:教宗在他的窗口盛装出现,广场一如往常挤满了人。应该是要祝福大家复活节快乐的,可是他努力试了又试,自己为气切所苦的喉咙却无法争气,扩音器再也传不出他清脆宏亮的问候了:嘶^^嘶^^!教宗看着手上的讲稿,愤忾的重重拍击了两下讲道台。痛苦的表情,掩盖不了满胸还想跟世人分享真理福音的渴望!他举起手来,无声地降福大家、降福世界,然后隐没。此时好多人早已热泪盈眶。
窗子又关上了。——这一关,再没有为他的公开现身而开过……。新的教宗本笃十六世出现了。他上任之初就以特有的诗意安慰大家:若望保禄二世,此刻正在天上的窗口回瞄大家呢!
是的,我相信!
本书中文版的出现是一波三折,而在审阅的过程中,教宗若望保禄二世的身影不时浮现目前。那曲折难料的历验,由他自己娓娓道出,读来更觉温馨,也更令人体会他的用心。为我个人而言,能够接手这份工作是负担,也实在是福气。而当时与教宗握手的经验,早就不是一个感觉可以形容的了:那已成为一份深挚的感动。
我诚恳地感谢参与工作、让这本书能呈现于世人之前的每一位。
我感谢教宗若望保禄二世:谢谢您,谢谢您的爱,也谢谢您勇敢的见证!
林之鼎神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