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谦　　逊

耶稣叫来一个小孩子……向他的门徒说：“谁自谦自卑如同这个小孩子，将成为天国中最大的！”小德兰所得到的关于成圣的启示，不就是我们的救主耶稣基督亲口说过的吗?一提谦逊，我们不由自主地就想说：“这就是这位年轻圣女成圣的秘诀。”在我们以前的多次讨论中，已经不止一次地用过小德兰的秘诀”这样的话了。毫无疑问，在我们以后的讨论中，还要不断地提这一说法。怪事．当我们默观这位“神婴”事迹的时候，我们所要论及的每一圣德，都会使我们感觉到这是她的“秘诀”。这是因为，在她身上，所有的德行都是这么简单，而且简单得惊人，因为所有的德行都不过是唯一而又是同一德行的各个方面。这唯一而又同一的德行是诸德之后，比诸德之母还高，应该说是诸德的灵魂和主因：爱!这正是我们要探讨的，我们特别讨论“爱”是她谦逊的灵魂和主因。

 　　据说有一天，圣方济沙雷主教回答他一位往见会修女的一个问题，这位修女使这位圣人主教说出了和我们这位年轻的圣衣会修女十分类似的主张，那位修女问：“我要诵过谦逊获得爱德，对吗？”主教却说：“我呀，我要通过爱德而获得谦逊。”这句话意义深长，圣女小德兰将要给我们作详细的解释 :

　　一、她怎样从爱德获得谦逊；二、爱德怎样使谦逊达到完美。

 　　(一)　从爱德获得谦逊

 　　我们知道这个弱小的灵魂择深地相信仁慈的天主对她有无限的慈爱。这种信德完全占有着她的灵魂。那么，她的卑污不堪，她的弱小虚无对她有什么影响吗?

　　她完全明白，她的卑污不堪就是迫使天主屈身俯就她这个可怜的受造物，从而向她显示天主慈爱的原因。她决不厌弃自己的卑污和弱小，她为自己的卑污弱小而感到高兴，她非常喜欢在天主台前承认自己卑污弱小。她觉得，这是她获得天主慈爱的手段和不可缺少的条件。她认为，如果不看或不承认自己卑污弱小，就是放弃天主的慈爱。她看到自己沐浴在天主的无限仁慈之中，她感到承认自己卑污弱小，既甘饴又幸福。她是用天主的眼光看自己卑污的。由于她看到自己真是可怜，弱小不堪，从而感到欣慰和幸福。这就是小德兰灵魂的实况。

 　　天主的真理之光深深地进入了这个灵魂。看来她对天主认识得非常透彻也非常正确，天主是爱．而且是仁慈的爱、同样，她也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卑污不堪，她就老老实实地在天主台前显示她的卑污不堪。她认为，安于自己的卑污，就是生活在天主内！”

　　这位弱小的灵魂在天主内所享受的安宁，使我们不自主地想到圣奥斯定的那句名言；“我的心灵除非找到你，天主，永远也得不到安宁。”得不到安宁的心灵，这种不安总不能使我们安心。总也找不到安宁的原因是什么呢?不就是阻止我们承认自己卑污的骄傲吗?我们的灵魂只能在谦卑中才能找到安宁。她只能在望德中，在天主内才能得到安宁。圣女大德兰说的“谦逊就是承认真实情况”是绝对正确的。我们必须承认：我们的圣女小德兰通过她的“小道”，把她的老院长这句话说得不能再透彻、再明白了。我不知道哪一篇论谦逊的文章能使我们对这一美德理解得象圣女小德兰的灵魂所理解的这样好，这样透彻!

　　在我看来，所有论谦逊的文章，特别是那些显示博学的人们的文章，几乎都不可避免地在这一非常美妙的德行上欺骗很多人。他们把谦逊说得非常复杂，从而修谦逊的方法也就跟着很难、很复杂了。把谦逊复杂化，就是把谦逊给歪曲了。把修谦逊的进程和方法，分成多少等级，势必引导灵魂只看自己，只想自己，然而真实的谦逊就是把眼光和注意力脱开自己，不看自己，要实际上忘掉自己，真真把自己也看成什么也不是，不过是一个虚无罢了。

 　　用什么方法把自己的眼光和注意力转向天主呢?每当我们对自己的卑污、贫乏和缺欠有了新的认识，就会自然而然地怀着依恃之心转向天主，把这些完全地托付给天主的慈爱，这是对仁慈的天父的最高敬礼，也是最悦主心的敬礼，这是对他慈爱的信仰和对他仁慈的依赖，这是让卑污不堪的我们真与天主结合的唯一可靠的方法。

 　　渴望爱天主，如果是真实的，就必定是谦逊的，渴望把天主的爱引到自己身上来，比妄想从自己身上找到爱，高超得多了：“主，你所爱的人病了!’’这样看来，圣方济沙雷的话就非常正确了：“我呀，我倒想通过爱德而获得谦逊。”

　　渴望爱天主仁慈的爱，就是首先承认自己的卑污，然后带着自己的一切卑污，毫不掩饰地到天主台前去，求他为了他的光荣而把他的慈爱分施给我们。这样，而且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明白如何能喜爱自己的贫乏卑污；才能明白圣人的，特别是我们的圣女小德兰真真实实地看到自己的贫乏和卑污以后,心里是那样欣喜若狂。“是的，我的天主，我以在你台前看到我的卑微弱小而感到幸福，我的心灵非常宁静，非常安适。”

　　有时人们会想；对天主之爱和对自己虚无之爱不是一样的，受到天主慈爱的光照才能爱自己的虚无，才能以把自己的虚无献给天主为有福，才能心安理得地全心渴望爱天主。

 　　(二)　爱德使谦逊达到完美

 　　现在我们看看爱主之爱把我们的小德兰的灵魂送进谦逊之中以后，怎样保持她的谦逊，怎样使她的谦逊达到完美。爱情的增长标志着在谦逊上的进步。每当谦逊加深一步，爱天主之爱也就提高一步。我们越爱天主，也就越看到自己的缺欠、不足和顾虑。总之，越看到自己表现出来的各种自私，也就越会轻视自己，也就会更不重视自己，直至忘掉自己。一旦看到自己过分贫困就不敢再高看自己了，也就会一心仰望唯—可爱的天主了。真正轻视自己，真正忘掉自己的结果就是这样。因此，小德兰再也不想摆脱自己的贫乏，恰恰相反，她感到需要不断地回顾自己的贫乏，进入自己的贫乏，永远安于贫乏之中。

 　　她决不是故弄玄虚，而是实实在在的，她在去世前的最后几个星期曾这样说过：“到我死的时候，看到我这样不成全，这么需要好天主对自己大施仁慈，我感到十分幸福。”她还说过：“我有时常常跌倒，我也不感到奇怪……看到自己的弱点和卑微是那样的甜美!”“那样的甜美”这句话，蕴含着多么甘饴的美味!这是在天主前看到自己的真实情况，并老老实实地承认这一真实情况所感到的甜美，圣女小德兰感到：摆脱这种情况，就意味着远离了天主；相反地，处在这种轻视自己的安宁和愉悦之中，就像天主所想的一样，是亲近天主，结合天主。

 　　在我们跌倒的时刻，看到自己的软弱可怜，怎么办呢?“用依赖和爱慕的眼光，以承认自己可怜的心情仰望吾主耶稣，就能把一切都弥补过来了。”弥补了一切之后，把一切都变成爱了。小德兰是一个杰出的灵魂：她深爱自己的卑微弱小，因为她自信天主也以这种眼光看待她，爱慕她。她爱自己的卑微，是因她爱全善的天主。也是因为她知道，不再爱自己是能纯心爱唯一天主的必要条件。

 　　她不仅喜欢在天主前自认卑污，在人前也是这样。在她患病期间，有一位修女不慎要求她一项服务时，她做出了一个不耐烦的动作。以后她向这位修女说：“我很高兴你看到我的不成全，我很喜欢有人看出我真没德行，我很高兴你看到我真是这样。”在这种情况下，她毫不心乱，毫不灰心，毫不忧虑，证明她灵魂的深处是怎样的谦逊啊!

　　在小德兰身上从未发现她故作姿态，寻求别人重视，显示自己了不起，等等类似的表现。她对于一切能显示自己的事都有反感：重大的克苦、杰出的才华、丰功伟绩，她一概摈弃。

 　　是否能说她拒绝看天主赏给她的圣宠神恩和天主在她身上所完成的神妙化工呢?她肯定不会的，不过她也以相等的明晰度看待和承认两方面的事：一方面是天主的仁慈和天主的爱在她身上的奇效，同时在另一方面，而且一贯是这样，也看到并承认她自己的贫困、可怜、卑微、弱小和虚无。她的谦逊之深也正是表现在这里。她眼光明亮，什么也影响不了她，她总是把自己看成是天主无穷美善中的一颗小小的原子。她越是看到天主的慈爱对她大施恩宠，也就越发认识她自己的绝对贫乏、可怜和不堪，她在天主前总是深深地藏身在自己的贫乏可怜和卑污不堪之中。在她身上，爱心愈长，谦逊也愈加深。

 　　她谦逊的另一个标志和另一妙处，就是她的雄心壮志。我几乎要把它说成是轻率或冒失，她渴望爱天主就达到了这种地步……既然是天主无限的爱吸引着她去爱，既是天主自己在她身上激起她的爱，既然天主的光荣就是由于她对天主的爱而来的(她知道这一点)，尽管她是十分软弱，十分卑微可怜的．但她始终认为希求更大的爱，甚至达到无限，绝不是冒失，更不是轻率或妄想。相反地，她认为，正是因为她卑微、贫乏、无能，她才自信更适于用爱情光荣天主，这正是她渴望爱天主的充足理由。

 　　的确是这样，谦逊不是胆怯，我们看到了她完全沉醉于一种毫不节制的、疯狂的渴望中，甚至渴望很多不可能的事，不合情理的事。同时又想当神父，又想当传教士直到世界穷尽，还要当圣师和殉道者……她也承认这不是她能做到的，她也不是做这些人物的材料；她也承认，她没有做大事业的野心，她不想用这样的大事去悦乐天主，这不过是她爱主之情的真实披露，但呈，她要节制她热爱的愿望吗？因为她卑微弱小就要给她的爱情划个界限吗?当然不能，恰恰相反，请听她的结论吧：我的圣召就是爱!她自己也要变成爱情!

　　她明白，在天主眼里“唯有爱才算数！”她更喜欢微小的行动，小牺牲，小克己的行为。总之，她爱小事超过爱大事：她要用无限的爱的渴望。一辈子做微不足道的小事。她说过；“辉煌的大事业．是不许我柒指的……，但是，既然爱情需要用事实来证明，我将怎样证明我的爱情呢?就用我微小的行动，用我的小牺牲！”“小孩子要向好天主撒小孩子的小花。”她以后还补充说(我们要注意这一点)：“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吾主，是您所喜悦的。”

　　谦逊、爱情!人和事情，小的微不足道，但是渴望和爱情是伟大的，是无限的。这两个极端在同一位圣女身上汇合在一起了，这对我们是多么好的教训！那么，谦逊和爱情，谁产生谁呢?在小德兰身上，显然是爱情产生了谦逊，并把谦逊培植到它的顶峰。天主的爱完全进入了一个彻底奉献给天主的心，必定会吞噬并烧尽这颗心，并从这颗心中驱逐一切自尊自爱和优越感，也驱逐一切骄傲的心。光明驱除一切黑暗，这是必然的结果。

 　　小德兰知道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尽力说服那些弱小的灵魂，叫她们相信自己是能够爱天主的，而且能够大大地爱他，但是有一个条件，就是他们必须同意永远保持自己的卑微和可怜。可惜，这是人们普遍不肯接爱的，她说：“为了使自己属于耶稣，必须先变成小孩子……这就是成全。这也是一项伟大的特恩：必须谦逊诚实才能符合这个条件!可惜的是，追求卑微和不求人知的灵魂太少了。”

　　我们就此结束吧!这是决定性的一句话。几乎在我们追求成全的时候，在我们心里总藏着一个“妄想成为什么人物”的念头。这时，就没有爱德了，自己给自己制造了一个障碍。他就不做清除自己的功夫了，不能使自己发谦逊，更不能使谦逊达到高峰。可是，爱情只有在谦逊内并依靠谦逊才能成为真实的爱情!

　　小德兰去世前不久，已在天主的爱内把自己消耗净尽了，她被夺走了信德之光，直至灵魂的黑夜，这时，她常说：“对我来说．我只能看到我卑微的虚无。”在这以后，我们将毫无困难地同意她对自己的判断：“全能者在我身上所做的最重大的事，就是给我指明了我的卑微和无能，我什么好事也做不来。”

　　全能的天主，全能的爱，在这个完全献身于他的灵魂中所做的，就是彻底消灭了她全部的自私自爱：这是天主圣爱的伟大工程，而在这种情况下，应该说是一项奇妙的、杰出的工程，应称为杰作。